大嶼山道場探究之一 (鹿湖)
印象中,大嶼山昂平一帶除寶蓮外還有着為數眾多的寺廟,但礙於手邊資料凌碎,又未得知特別吸引之處,便一直拖着,未有探究。直至近來見到長春社舉辦「羌山鹿湖諸道場探究-道佛輪迴導賞團」,便乘此機會探索一番。因為該團的時間有限,未能夠仔細探索整個鹿湖,後來又再花了一天的時間探索鹿湖,拍攝各道場的照片 。
導賞團從昂平出發,乘大嶼山巴士23號由東涌至深屈道落車,先從旁邊的羌山道前進,未紀導賞員便點出道旁林中的兩座廢棄建築原來是「荼毗爐」, 佛教稱僧人火化為「荼毗」,火化之場即為「荼毗場」,荼毗爐一座給僧人使用,另一座則予尼姑使用。兩座荼毗爐於90年代初期停用,目前只全港只有寶蓮寺還仍有運作中的荼毗爐,他處的僧人,只有借用寶蓮寺的場地。
隨後回到深屈道,向北面走,過了深屈道與昂平路的叉口後,沿着左面的支路至鹿湖。我們先往延慶寺,延慶寺外觀非常新淨,色彩鮮艷。正打算入內參觀,冷不防導賞員一句「呢到變左做骨灰龕場,冇野好睇嫁」。原來延慶寺於2000年代被財團收購,後於2009重修成骨灰龕場,己非正經的佛門之地。發展延展寺的財團更欲收購鹿湖一帶的寺廟道場發展成龕場,甚至出動不法手段,如侵佔土地,滋擾鄰近寺廟道場等 。鄰近部分寺廟己落入延慶寺發展商的名下,說不定,以後鹿湖出名的不再是禪林,而是骨灰龕場呢。
繞過延慶寺,出發到鄰近的「鹿湖精舍」以及「竹園」,兩處均是出家人禪修之地,並不對公眾開放,難得導賞員認識兩處住持,有幸入內參觀。鹿湖精舍是大嶼山最早建成的道觀,於1881年由道士羅元一建成,初時稱為鹿湖洞,後改稱純陽仙院,乃道教修行場所。1943年,觀清法師遊過此地,與羅元一道長一見如故,後道長因準備好白日飛升,便將道觀交予觀清法師,道場便由道轉佛。觀清法師去世後,寺院轉變為女尼清修之所。全盛時有近百人在內修行。時移世易,目前只餘釋妙慧法師留守。鹿湖精舍雖是佛教清修場所,外貌卻非木構寺廟建築,而只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磚屋,是地道的民居設計 。只有從供奉的佛像、掛牆的佛教圖畫,才能看出與佛教的關聯。
離開鹿湖精舍,前往旁邊的竹園,竹園同樣是佛教清修場所,目前只有妙芬師在此修行。竹園的規模比鹿湖仙湖要細,風格類同,但竹園門前牌匾的題字確讓人眼前一亮,「竹園」二字,每字近一米高, 由國民黨人、前國立中山大學校長鄒魯所題,蒼勁有力,如竹之堅挺。門前對聯「竹杖偶雲遊,願度眾生歸正覺」、「園花同雨墜,拈來一笑悟真如」亦是清未民初廣州的書法名家吳道鎔所題。順帶一題,鹿湖一帶的道場的牌匾、對聯均為手寫,看不同的書法,也是件有趣的事。
竹園正中及右室為禮佛之所,前設蒲團,左方則為生活居所。據導賞員所說,妙芬師所沖的茶非常好喝,可惜當天未有預先知會妙芬師到時間,因此未有備茶。
離開竹園,往羌山方向走,經過己廢棄的佛泉寺、智積林、悟徹,途中見到路旁很多觀音像,這些觀音像都是延慶寺霸佔官地興建的,既可擴展延慶寺在為鹿湖一帶的勢力範圍,又可讓購買骨灰龕位的人高估延慶寺的面積,間接提升骨灰龕位的價值。
一邊走,一邊思考,香港的佛教為何沒落至斯,竟主動經營骨灰龕生意,又或是出售佛寺予財團圖利。在日本、台灣,佛教仍然興盛。而佛教不同道教,並不只靠迷信來爭取信眾,而是有嚴密的理論,詳盡的經典。甚至可以說,現代化並沒有奪去佛教生存的土壤。佛教關注的問題, 如「為何人世間苦」、「如何脫離苦」、「事物的本質是甚麼」等等,仍然是適用於每一個人。
提起佛教提供的解決方案,我們可能會覺得就是要修行,要食齋、要節欲等等。但除了各種外在的行為, 認清世界本質的「智慧」同樣重要。甚至我認為惟有「智慧」,而非修行才是令人得以脫「苦」的真正途徑,各種修行,只是「智慧」引伸的可能結果,只要肯下功夫推廣,相信定有市場。今時今日的境況,是因為舊時高僧注重修行,不在意招收信眾。以致後繼無人?遇是因為大多數佛寺住持經義學識不足,無法以「智慧」招萊信眾?
後來翻查資料,原來我的錯誤將佛教寺廟末落與佛教沒落等同。香港目前有超過一百萬佛教徒,比天主教、基督教起來還要多。因此香港的佛教絕對算不上沒落。(雖然香港的佛寺基本上不是淨土宗就是禪宗,並非以「智慧」聞名的空宗,唯識宗)沒落是香港的佛寺,香港佛教發展期在二戰之後,不少僧人南來避難,帶動香港佛教發展。然而香港信佛者雖多,願意出家的少,以致南來一輩過世後,無法找到香港僧人接手,結果不少大寺廟要從外地招來僧伽。規模較少的寺廟,在上一代人去世後,甚至面臨無法找到僧人接班的局面,所以寺廟都顯得冷冷清清。此外,面對寺廟收入不足的壓力,寺廟更經營起骨灰龕場,既可圖利,又可滿足信眾需求。
繼續往靈隱寺方向走,中間一條叉路可以到達一座「普同塔」,普同塔是僧人遺體經「荼毗」後,骨灰放置之所。普同塔底塔有孔洞,供人將骨灰撒進內部。撒進去後,所有僧人的骨灰便不分彼此,普同一處。普同塔設計簡約,六角形的一層塔,高約兩米,塔前有供桌,塔外有圖孤形,多用於山墳的石拱,把普同塔弄得山墳似的。導賞員說石拱是後來加上去的,怪不知不鄰不類。普同塔也有分男女,今天參觀這座是男僧人的,女尼的普同塔另有別處。
看完普同塔後,便沿着古道往靈隱寺去,沿途經過不少道場,有日本的,甚至有外國的。我實在想象不到怎樣用英文唸佛經。回來後嘗試找了篇英文的《心經》(由Buddhist Text Translation Society翻譯),雖然翻譯的意思沒有錯,但總覺得怪怪的。漢文佛經注重音韻,造句遣詞,有一定文學價值,但翻譯後都失去了。譬如下面心經的翻譯:
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
When Bodhisattva Avalokiteshvara was practicing the profound Prajna Paramita, he illuminated the Five Skandhas and saw that they are all empty, and he crossed beyond all suffering and difficulty.
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受、想、行、識,亦復如是。
Shariputra, form does not differ from emptiness; emptiness does not differ from form. Form itself is emptiness; emptiness itself is form. So too are feeling, cognition, formation, and consciousness.
走上小半個鐘,中間經過寶蓮室、「紫竹林」(外設有亭,是大澳至昂平古道中間的歇腳處)、 唯心精舍,便到達靈隠寺。首先祭的是五臟廟,靈隱寺的齋菜薄有名氣,當中最出名是芋頭魚,雖經油炸,卻不油不膩,酥脆香口,據說這原是四季酒店廚師教落的。除了咕嚕素麵筋偏甜外,其餘的餸菜(包括春卷、素雞、鮑魚菇妙西蘭花、羅漢齋)都能嚐出食材的原味,非常好食。人少的話,廚師只會隨意上幾道菜,不一定有芋頭魚,想試的話記得在上坐時交待一下,看看能否安排。
食完飯便參觀靈隱寺,靈隱寺佔地甚廣,建築十餘。主殿為兩層四楹的長樓,禮佛的地方設在二樓。主殿後方的山坡上有新設的大雄寶殿,大雄寶殿旁有女尼的「普同塔」。以現代人的眼光,靈隱寺算不上宏偉,亦非古色古香,位於谷地,沒有甚麼風光,遊人稀疏。但原來這種門堪羅雀的局面只是近二三十年的現象。在六七十年代,靈隱寺是大嶼山最旺的寺廟之一,一天來參拜的信眾可以超過一千人,而且當時交通不便,到訪者多會在寺內留宿一天,寺廟得以獲得大量善款,只是在七十年代末,到訪靈隱寺的善眾便開始下降,現時遊人稀疏,倒是清淨佛門之地。
遊完靈隱寺,便沿着大澳道漫步到大澳,參觀天后古廟後,便結束這天的行程。
由於這天的導賞團只路經了幾間道場,為了解鹿湖的全貌,便安排了另一天再探鹿湖。鹿湖支路甚多,且市面常用地圖的標示均不清,只有地政署的《地理資訊地圖》清楚標示所有小路,以及大部分道場名字。由於《地理資訊地圖》的並不user-friendly. 我利用《地理資訊地圖》的圖庫合成以一張大地圖,包括鹿湖、昂平、彌勒山一帶道場,方便後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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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湖遍布修佛之所,現存佛寺有延慶寺、佛泉寺、青蓮寺、覺修寺、大覺寺。
修行場所有鹿湖精舍、竹園、普賢禪、慧蓮、寶蓮禪、同修、妙華禪、智積林、悟徹、覺虛、隱徹、蓮花蓬、薝蔔林、淨如、寶樹林、隱盧、寂光、慧修院、祥光苑、勝林、寶華園、樂生蓮社、往生堂、昆梨淨院、清心淨院、彌陀淨苑、寶積智苑、智慧蓮苑、三緣精舍、佛陀苑、法華淨苑、華嚴。
其中佛泉寺、寂光、 覺盧、隱徹、智積林、悟徹己被廢棄。而寶樹林、佛陀苑似乎也被廢棄。 從《新界風土名勝大觀中》,還可以查到己從地圖消失的修行場所,如妙樹林、自在林、森發林、祥如、隱塵。
這麼多所道場,最宏偉的是樂生蓮社,約莫三個藍球場大小。最古色古香的,要數竹園、慧脩院、智積林。最為宏偉的,要數觀音寺的萬佛殿,整個穹蒼都是佛像,令人震撼。可惜的是隨着老一輩的逐漸離世,道場又未能吸納新血,鹿湖的道場只會愈來愈衰落。
且外,導賞員指出僧人「荼毗」後會將骨灰置入「普同塔」,然而我卻找到靈隱寺為第二代住持靈溪和尚立墳,「普同塔」是否也有階級之分?
參考資料
《東周網》寺院爆爭奪戰 佛都有火 桑拿大王涉辣招搶收購 (詳盡版)
《香港佛教史》 作者:鄧家宙
《熱血時報》探討香港廟宇管理現況 訪問鄧家宙(《香港佛教史》作者)
《立場新聞》僧少粥多 靠外援存續的香港佛教 — 訪《香港佛教史》作者鄧家宙